李银河:人生似乎毫无意义
2018-07-03 12:22:24 发布:人生的意义网
李银河:人生似乎毫无意义
按:
李银河是社会学家,不是哲学家,但她总在探究事物的终极意义。
她的探究,视野阔大,立言周正,多有借鉴,虽说不上特别深刻,但透着单纯,透着实在,也透着骨气——这是对李银河博文总的感觉。
现将她对“人生的意义”的探究梳理如下:
1、存在纯属偶然,人生全无意义
——尼采:“人,动物的人,就根本没有意义。他在地球上的存在根本没有目的:‘人到底为什么?’——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对于人和地球,意志是缺乏的;在每一种伟大的人类命运背后回荡着一种起抑制作用的更响亮的‘徒劳’!”
——我很年轻时就接触过存在主义,它立即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因为它说出残酷的真理:存在纯属偶然,人生全无意义。
——一位哲人说:“人必须完全自觉个人在这个无意义的世界中的不合理的存在,才能解脱。”(小编注:这是小编幼年写的,只有小编幼年才会写这么拗口的句子。)我常常能够深刻感到生命的无意义、不合理。人从来到世上,一路挣扎、追求、修炼,然后就那么离开了。这有什么意义呢?这个问题是无法解决的,没有答案的,或者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已有,但是没有人愿意接受它。这一答案就是:毫无意义。
2、人生毫无意义,因为人生太过渺小
——常常会在独自一人时想象巨大的天体在宇宙中游荡的画面,人世间的喧嚣连蚊子的嘤嘤嗡嗡都不如,只是一片死寂。存在与不存在没什么太大差异。以整个人类作为单位都是这样,遑论一个渺小的人。
——我不敢长时间地看星空。看着看着,我就会想到,在这众多的星星中,地球就是其中的一个;而人在地球上走来走去,就像小蚂蚁在爬来爬去。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在其中显得毫无价值。
——我从一个小小的胚胎长成了一个人,我在地球上生活几十年,然后永远地消失不见,而地球继续载着几十亿和我一样的人,寂寞地在宇宙中漫游,直到热寂。所有的奋斗,所有的成功,所有的喜怒哀乐,所有的悲欢离合,全部归于寂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想到无数星球寂寞游荡在宇宙中的景象,心中就一片冰凉。可是,无论我心中一片冰凉,还是心中一片火热,与那个宇宙的景象完全无关,对它没有丝毫的影响。甚至有没有我这颗心,有没有我这个人,对于它来说,完全无关痛痒。
——在忙于世俗事物时,人除了身处的环境和周边景致,感觉不到空间;除了细碎的急迫事物和倦怠,感觉不到时间。只有在悠闲和独处之时,当闲坐海边眼望碧蓝浩淼的大海时,才猛然感觉到空间的寥廓和时间的流逝。宇宙和浩淼的星空来到了人的意识之中,感觉自己像一叶孤舟,飘摇在无边无际的大海当中,不知飘向何方,全无目标,全无方向,无论怎样奋力划桨,只是在原地打转,徒费气力而已。在无可奈何之中,时光流逝,短短的几十年时间,就像一瞬。再看那只孤舟,舟中之人已经踪影全无,小舟兀自在水中飘荡,好不凄凉。
——意义,意义。想了一辈子,还是没有想出什么意义。在浩淼的宇宙当中,这么一个小小地球,就像一笸箩芝麻当中的一粒芝麻;在茫茫人海当中,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就像一笸箩芝麻当中的一粒芝麻。我的人生能有个什么意义呢?即使是那些富可敌国的大富豪,那些颐指气使的高官,那些万人瞩目的明星,也不过是在这样一个芝麻星球上的一个芝麻人儿,能有个啥意义呢?
3、人生毫无意义,因为人生太过短暂
——有一段时间,我不敢长时间地仰望星空,因为从中看到人生的荒芜,冰冷,无意义。我无法接受这个可怜的生命仅仅在无边的宇宙中像一粒微尘一样存在过短短的一段时间然后永远消失不见的残酷事实。
——毛姆在《人性的枷锁》中写道:“我早已发现,当我最严肃的时候,人们却总要发笑。事实上,当我隔了一段时间重读我自己当初用我全部感情所写下的那些段落时,我自己竟也想笑我自己。这一定是因为真诚的感情本身就有着某种荒谬的东西,不过为什么这样,我也想不出道理来,莫非是因为人本来就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行星上的短暂生命,因此对于永恒的头脑来说,一个人一生的痛苦和奋斗只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我最不敢去想的就是许多硕大无朋的星球在宇宙中默默地游荡的场面。一个人从生到死就是在其中一个星球上渺小短暂地存在一段时间而已,无论你是一个巨富还是一个穷光蛋;无论你是一个名列青史的大人物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无论你做了很多事还是什么也没做。
——有时,我尝试想象宇宙的情景。在无边无际的宇宙(有一种理论说,宇宙是有边的,真是匪夷所思)中,无数的星球在虚空中游荡。其中有一些星球上是有生命的,就像地球一样。这些生命有的活得时间很短,比如蜉蝣,早上出生,晚上就已死去;有的活得时间较长,比如人,一般能活80多年,也就是三万天上下。在我死后,在从古至今数以亿计的人相继死去之后,地球照样不紧不慢地自转公转,好像这些人并没有存在过一样。从宇宙的范围来看,一个人的存在与逝去,甚至地球这个星体的存在与逝去都毫无意义,也就是说,没有一点重要性。想到这里,我的心中像宇宙一样空旷。
——随着年纪增长,我越来越深切地感受到熵增趋势的无情进程,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在无可挽回地逝去。人的肉体变得丑陋,人的精神变得萎靡,所有曾经美好的关系都趋向于解体和消融。
3、人生毫无意义,因为人生留不下痕迹
——正如哲人所说:“这世界里生存的一切都是像尘土一样地被时间的气息渐渐吹走……就像在沙漠中脚迹一下子就会被吹没了那样,时间也会抹掉我们存在的痕迹,仿佛我们的脚就从来没有踏过大地似的。”
——是存在主义第一次使我意识到生命之偶然,那个茫茫大海上偶然闪现的幽灵岛的意象深深植入我的意识中,不离不弃,终身伴随。我们每一个人都像茫茫大海中突然闪现的幽灵岛,在存在一段时间之后,悄然隐没,全无踪影。它的出现,既无目的,也无意义,纯属偶然。存在消失后,全无踪迹可寻,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这就是人生(生命、存在)的残酷真实。我必须鼓起勇气,直面这个残酷事实,直面惨淡的人生。
——不管有多少关于天堂地狱的说法,不管有多少关于轮回转世的假说,最有可能的真实状况却是:人像其他有生命的动植物一样,由一些性质和形态略有不同的细胞和身体组织构成,在死后会彻底分解,包括灵魂(如果它确实是一种物质存在的话)在内,彻底消失,重归于无。我相信,熵增趋势是宇宙不可扭转的运行规律,一切终将归于混沌。
4、人生毫无意义,因为人生的目的是死亡
——人们孜孜以求的一切实际上都是毫无意义的,或者说得更精确些:最终会变得毫无意义——吃饭对于饿的人有意义,睡觉对于困的人有意义,但对于死人来说,它们全无意义。每个人最终都会死,死就是无意义,生因此也无意义。人为什么要在世上匆匆忙忙地奔来跑去呢?有时我会很出世地想 (好像在天上俯瞰大地):人们在这个世界上奔忙些什么呢?我仿佛看到,在这小小的地球之上,人海汹汹,日月匆匆,不知人们都在追求些什么。
——正如哲人所说:“人生的目的是什么?在我看来是不难解答的。人生的目的不过是死亡而已”。
——在我凝思时,生和死的界限模糊起来。人死之后,和这天空海洋融为一体。我的血和肉跟骨头分离开来,化为细胞,消散在泥土中、空气中和这无边无际的海洋中。
5、人生毫无意义,因为人类的进化最终无价值
——尼采语录:“新的致命打击:我们的无可逃避的易朽性。——过去的时代,人们曾经通过指出人的神圣起源来证明人的高贵伟大,但是,这种方式现在行不通了,因为在这条道路的尽头站着的是与其他种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野兽站在一起的猩猩,以它特有的那种方式向我们呲牙咧嘴,仿佛在说:‘此路不通!’因此,人们现在试图走上相反的道路:人类的前进路线证明他的高贵伟大和与上帝的亲缘关系。呜呼!这同样是白费心机。矗立在这条道路尽头的是最后一个人的坟墓,在他的墓碑上写着:“人类的脚步到此为止。”无论人类进化到多么高的程度——他最后站的地方说不定比他开始站的地方更低,——他都无法移居一个不同的更高的世界,正如蚂蚁和蠼螋在其‘尘世旅程’结束时仍然与神和永生毫无关系一样。已成总是像尾巴一样拖在生成的背后:为什么这一千古如斯的景象要对某些微不足道的星球或者这些星球上的某些微不足道的族类破例呢?这完全是异想天开!”
编后:
李银河从宇宙运行来看地球——看地球上的人类——看人类中单个的人生,较为完整地揭示了一个事实。这事实,就是人生存在的宇宙大背景。
在这大背景中,如何感知和评判人生,其实还是个人主观的事情。
因为,什么是意义,有意义还是无意义——都是主观所加。
按:
上篇,李银河从宇宙大视野,看到人生毫无意义。此篇,面对这毫无意义的人生,她接着做出了自己的评判,赋予人生私人的意义,给出了种种人生的选择。
这选择,是她心灵的感应和哲学的判断,不同于那些网络励志语言,自有其含金量在。
字里行间带有几分天真。李银河就是这样,总能把天真与深刻融为一体,像一碧深潭,又清纯又深邃。
梳理如下:
1、面对人生的无意义,却可获得思想的豁达、精神的清明
——无论碰到什么样的灾难或看似难以逾越的障碍,只要像我惯常所做的那样,往深处想想宇宙和人生,想想宇宙的广袤,想想人生的无意义,这些貌似难以逾越的大墙就会登时分崩离析,轰然倒塌,消除于无形。就连让人一想起来就热泪盈眶的爱情之火都可以熄灭,就连最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都可以黯然失色。因为在宇宙最终的熵增的一片混沌中,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一粒微尘而已,甚至连微尘都算不上,如果它仅仅是人这种渺小生物的一种感觉或痴迷。
——我这个人什么都能想得开,所以对想不开的人就有三分惊讶,三分迷惑,三分担忧,外加一份着急。人生不就是像个地球仪上的小蚂蚁一样,昏头昏脑地爬上那么一段时间就死掉了吗,有什么想不开的呢?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人想不开的呢?
——既然如此,人活着岂不和死没什么区别?是这样的。这就是我对生活最终的看法。当你把这个痛苦的事实当作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接受下来之后,你就会真正地冷静下来,内心会真正地平静下来。你会用一种俯视的、游戏的态度来看人生。
——这样想了之后,你不可能不变得冷静,甚至万念俱灰。人生会显得无比渺小,黯淡,冰冷,寂寞,无足轻重,可有可无。所有的事情,都不值得追求;所有的情绪、情愫、情感,都没有必要。那么为什么还要活着呢?既然死是所有人的归宿,为什么还要活呢?
不为什么。什么也不为。活着只是人的一种状态,就像一条鱼,一棵树,一只甲壳虫。我们来到人世,我们消耗掉一些物质,改变周边的一些物质,然后离开人世。
2、人生虽无意义,但可以赋予它点私人的意义,即在多种的人生选择中,能有出于自己意愿的选择
——我很年轻时就接触过存在主义,它立即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因为它说出残酷的真理:存在纯属偶然,人生全无意义。存在主义同时为人生指明出路:人可以选择,并自己去承受选择的后果。既然人生没有意义,人为什么还要活着,还有什么必要?既然没有必要,是不是只有去死这一种选择了呢?
存在主义的回答是,可以有多种选择:可以选择死,也可以选择活;可以选择这样活,也可以选择那样活。于是,我愿意我的人生更多出于自己的选择,较少出于外部力量的强迫。即便这样,有些事情还是会强加在我身上。比如,我选择了爱情,但是命运(偶然性)却最终残忍地让它夭折;我想选择文学,命运却不给我艺术家的忧郁,而随手给了我明晰和单纯(本雅明认为这两项品质不属于艺术家)。当然,在可能的范围内,我还是要尽量地选择,而不是被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因为这才是存在,否则不是存在。
——加缪所说的“我的反抗,我的自由,我的激情”是我所看到的对人生意义最好的回应。正因为人生是没有意义的,它才更值得经历。这话听上去不像个道理:为什么正是因为它无意义才更值得经历?像是有点强词夺理。也许是指如果为了什么具体的意义或利益的事情倒不能引起人的兴趣吧。去经历和体验一种原本没有意义的生活,去发现它,去创造它,也许为它赋予一点点非常私人的意义,这倒还有点可能。
——既然一切将归于沉寂,为什么还要去做任何事情?还有什么事情是值得一做的?我常常这样反躬自问。没有答案,只是感到心中一片空旷。
如果说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没有一件事是值得一做的。这是一个人们不愿意直面的答案。惨烈而悲壮。
既然如此,人们为什么还在做事呢?
人们做事的原因有两类,一类是不得不做的,一类是作为享受喜欢去做的。前者是所有谋生类的事情,为了满足起码的生活必需,为了维持生存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后者是自己喜欢去做的事情,能从中获得愉悦感的事情。后者才是相对来说比较值得一做的事情。
3、人生可以有下面种种选择
“快感的存在”
萨特有一次说:“在不存在和这种浑身充满快感的存在之间,是没有中立的。如果我们存在,就必须存在到这样的程度。”这话说得够决绝,人或者存在,或者不存在,没有中间项;而存在与否的标准在于是否浑身充满快感。按照这个标准,这个地球上存在的人并不太多,至少不是时时存在的。这个标准听上去简单,但是实施起来却并非易事,仅仅观念一项就可以扼杀无数人获得快感的愿望和机会,遑论习俗、文化、五花八门的行为规范。可是,萨特所指出的难道不是唯一可能的存在方式吗?
既然宇宙是如此浩渺荒芜,既然人生全无意义,快感的存在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我愿意选择存在,尽管它最终还是无法改变存在并无意义这一残酷事实。
“睿智的生活”
近读叔本华人生哲学,这个人的哲学我一向珍爱,这次读仍觉特别解渴,他的一字一句都像甘霖,滴进干涸的心田。
他把人的命运概括为三类:人是什么;人有些什么;如何面对他人对自己的评价。他的看法是,第一类问题远比第二、三类重要:“一种平静欢愉的气质,快快乐乐的享受非常健全的体格,理知清明,生命活泼,洞彻事理,意欲温和,心地善良,这些都不是身份与财富所能促成或代替的。因为人最重要的在于他自己是什么。当我们独处的时候,也还是自己伴随自己,上面这些美好的性质既没有人能给你,也没有人能拿走,这些性质比我们所能占有的任何其他事物重要,甚至比别人看我们如何来得重要。”
过去就读过他的钟摆理论:人生就是在痛苦和无聊这二者之间像钟摆一样摆来摆去:当你需要为生存而劳作时,你是痛苦的;当你的基本需求满足之后,你会感到无聊。当时觉得这个说法非常深刻,又让人绝望——我已经经过痛苦的阶段,到达了无聊的一端。难道人生只能如此了?
这次阅读有了新发现!这就是他所说的“睿智的生活”。所谓睿智的生活,是一种丰富愉悦的精神生活,“从大自然、艺术和文学的千变万化的审美中,得到无穷尽的快乐,这些快乐是其他人不能领略的”。
过“睿智的生活”,摆脱痛苦和无聊,这是叔本华为我指出的路。
“一件精美艺术品”
不仅要直面这个残酷事实,还要苦中作乐,为这个毫无意义的偶然生命赋予我个人的意义。我选择的是一个舒适、快乐、宁静的人生,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享用美好的爱情、友情和亲情,享用人类智慧创造出来的美,尝试自己也创造一点点美,如果不成功也不烦恼,只是把自己的人生塑造成一件精美艺术品。值得庆幸的是:做这件事跟别人无关,跟才华无关,只要我想,我就能做到。
“哲学的治疗”
古罗马塞涅卡的《哲学的治疗》一书,谈到生命之短促,说大多数人俗务缠身,整日忙碌,终其一生,并没有属于他自己的时间,所以他们真正的生命只有短短的数年而已。就连娱乐也不一定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他提到象棋和球类运动,说:那些把欢愉变成一种繁忙事务的人并非空闲之人。就连搞研究也不一定是真正的生活,比如有人研究《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哪本书先写出来,谁是做这事或那事的第一人等等,他把这个叫做“了解无用事务的徒劳的激情”。
那么什么样的生命才是长久的呢?他说,在所有人中,惟有那些把时间花在哲学上的人是闲适从容的,惟有他们才真正地活着。因为他们不满足于有生之年,“他们把所有的时代都合并到他们自己的生命中”。我想,他所说的绝不是哲学专业,而是做哲学之思考。脱离这微不足道、转瞬即逝的现实生活,“全身心地投入那无限的、永恒的、可与更为优秀的人共同分享的过去”。
“最纯粹的欢悦”
叔本华的钟摆理论乍一听觉得刺耳,往深里一想令人十分绝望。他断言:人在各种欲望(生存、名利)不得满足时处于痛苦的一端;得到满足时便处于无聊的一端。人的一生就像钟摆一样在这两端之间摆动。
难道我们就不能超越叔本华钟摆吗?他只给少数人指了一条路:
——如果我们能够完全摆脱它们,而立于漠不关心的旁观地位,这就是通常所称“人生最美好的部分”,“最纯粹的欢悦”,如纯粹认识、美的享受、对于艺术真正的喜悦等皆属之。
有时,我能从写作一篇小文章中获得纯粹认知的快乐,从读一本小说中获得真正的喜悦。我希望能够因此摆脱叔本华钟摆,在有生之年活得快乐、充实。
“采蜜哲学”
既然如此,我们该怎样面对这个芝麻人生呢?我唯一想明白的就是,要以比较舒适快乐的状态度过自己的人生。虽然在造物主眼里,我只不过是一粒芝麻,但是这个渺小的生命对于我来说,却是我的全部,是我整个的世界。我的身体就是我的全部,我的感觉就是我的全部。所以我的身体是否舒适,我的精神是否愉悦,这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据此,我发明了一种生命哲学,即采蜜哲学:我像一只蜜蜂,我的人生的全部内容只是采蜜。我在花丛中飞舞,只是为了偶尔采撷花中精华。这也就是海德格尔所谓“诗意的栖居”。无论是物质生活,精神生活,情感生活,我只要那一点点精华,最美丽的,最舒适的,最诗意的,最适合我的。活着,就享受所有这些感觉;死去,就告别所有这些感觉。这就是我的生活的全部意义。
“选择修行”
人需要修行,是在独处时才感觉到的,也是在真正闲下来时才感觉到的。在繁忙的世俗生活中,在粘稠的人际关系中,琐碎的事情占满了生活,有些快乐,有些痛苦,但是缺少沉思和修养的内心愿望和时间。当一人独处和彻底闲下来时,对空间和时间的深切感知才来到人的心中。这就是康德所谓“仰望星空”的心境吧。
当这样的感觉来到心中,真想不通为什么还要做事。佛教的修行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只是静坐,终身不做任何事情,其修行的要义就是四大皆空。这想法不能说不是真知灼见,只不过世人大多不愿接受这个令人绝望和无奈的事实,只是一味像鸵鸟一样把自己的眼睛埋进沙子。
只有在真正一人独处时,才能懂得李叔同当年的选择。他选择的是一种宗教的静修生活。我不信宗教,但是可以选择世俗的静修。
“死亡演练”
与此同时,我会继续常常想着宇宙和我的生存,演练死亡。我想把每晚睡去想象为死亡,因为它有一段时间是全无知觉的,确实跟死亡很相像;把每天早上醒来想象为出生,因为这样才能使我的生命中新的一天过得有新奇感,兴奋感。我的每一天都应当以梭罗那篇日记的态度来度过,他在瓦尔登湖畔19世纪某天的日记中郑重其事地写道:我现在开始过某年某月某日这一天。经过这样的演练,我希望在死亡到来的时候我的心情会无比平静,因为我已经无数次地演练过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