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业|张海音深度解读“共情”
我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主题呢?
因为我们从事心理咨询,从学习心理学一开始,所有老师都会强调共情。
不管是行为治疗的流派,还是精神分析的流派,还是人本主义的流派,几乎都会把共情作为一个金科玉律。
特别是在不少地方,在考取心理咨询师资格证书的时候,比如在上海会有一个面试环节,就是模拟咨询,考官打分的时候有一项就是共情能力。
在中国都是应试教育,什么东西项目打分高咱就练什么。为了体现共情,大家说到后来会有点假。比如经常会说“我很理解您的痛苦”,“确实那样很难过的”。
当太过分强调共情,变成“必须做”时,可能会产生另外的念头:
我共情不了怎么办?我不共情可不可以?如果时时刻刻要共情是不是真实?一个人能否达到共情?
这些问题跟心理咨询实践当中很多真实的感受和困难联系在一起。
所以围绕这个主题我会把我的思考和体验和大家分享,从几个方面给大家做介绍:
第一,有关共情的定义;
第二,共情各种各样的特征,包括:它的本质是什么;
第三,我会从精神分析的视角去理解看待共情。共情从什么时候开始形成的?它的来源是什么?
第四,会介绍共情局限的地方,以及在处理咨访关系的时候怎么体现。
一个人对于“共情”能力的培养或者说开发,肯定是后天可以值得做许多努力的。
有人会把“共情”这个词翻译成:神入。即出神入化地去理解对方。这个词蛮玄妙的,有点比较强调 “共情”一般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有人把“共情”翻译成“投情”,这里面含义是要去做一定的主观努力。
还有一些解释或者说定义比较通俗一点,比如:设身处地的去理解、体验对方,或者要感同身受。
又有一些人说,共情可能是善解人意。
......
这些都是从几个角度围绕着“共情”所做的定义。
有关“共情”的定义,还有一些争论,主要围绕着:“共情”需要我们主观去努力做的,还是它本身自然而然会发生的?或者说一个人的“共情”能力是天生的特质,还是我们靠后天培养出来的?
如果说“共情”是天生的特质,那我们有时候会感到,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可努力的了。因此,一个人对于“共情”能力的培养或者说开发,肯定是后天可以值得做许多努力的。
所以我认为这些问题可能是有关“共情”理解的两个极端。总体来讲,我们在实践的时候去理解“共情”到底内涵是什么,肯定是介于这两个极端之间。
从“共情”的角度讲,正是因为替代性创伤的发生,才是最最好的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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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共情”的本质来看,意味着一个人去分享或者说去体验另一个人的情感。
当然,我们讲去分享的是情感的本质,而不是量的多少。我们希望能够接近100%地像另外一个人的情感模式去工作,完全重叠。
从心理咨询的角度来讲,一个人去“共情”的动机是为了获得理解,而不是以此来获得快感。
一下子能够猜透别人的心思确实是许多人对心理学感到很奇妙或者说很感兴趣的重要原因之一。我们能够猜透心思,看透世界,甚至于对人生全部都理解了,每个人都很希望突破自身的局限。
有时候如果大家去尝试一下,你能够即刻猜透周围很多人的心思后确实有很大的快感。但是从心理咨询的实践来看,我们的目标,还是立足于去理解对方。
因为我们讲“人心隔肚皮”,另外一个人跟你是在完全不同的环境当中成长起来的,你要去帮助他、真正去理解他的心路历程,有的时候确实不太容易。
所以需要动用周围人的一个最基本的特质能力,或者说在工作当中也非常需要用到的能力——“共情”这个能力,尽快地能够走进一个人的内心世界。
所以我们讲“共情”可以把它称之为“前意识现象”,我们如果稍加注意或者经过反复训练,可以在意识层面被激发。
当然,它也可以被中断。因此有的时候“共情”可能悄悄地自动地产生,它是处在跟人有关的其它意识或行为形式之间的一种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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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情”从本质上也可以说是治疗师通过对病人所有的情感体验加以构建。
“去加以构建”就带有我们主观的成分,是用我们的经验、情感体验去建构病人的所有的情感体验。在自己身上运用病人的运作模式,对他进行部分和暂时的认同。这句话说得有点抽象拗口。
通俗点讲,我们在“共情”的时候需要完全放弃自我,然后进入到对方的运作模式。
他是怎么来感知体验周围世界的,是处在一种什么情绪状态,认同的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这个时候我们就是没有自我的,当然,这个程度的把握是非常困难。
不管是在日常生活当中或者心理咨询实践当中也好,我们有的时候身不由己会关注到我是什么身份、什么角色,我在什么地方,我现在正在做什么,我现在希望达到什么目标。
如果是这样的话,很难放弃自我的身份角色,很难对对方进行“共情”。因为这个时候我们理智基本上在起很大的作用。
所以我们真的要放弃自我,对于我们来说会有一种丧失感、失控感。
换句话说,自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但是我们其实一定程度上是有工作目标的,因此要把握好这个度,怎么能够对病人进行部分的、暂时的认同。这确实是难以把握的。
说到“困难”。怎么“难”?最极端的一个例子,就是我们在做突发灾难后的危机干预,或者对于一个极度创伤的个案进行帮助的时候。我们专业人员,比如心理咨询师会发生替代性的创伤,有时候也会讲“这是一个职业耗竭”。
其实“替代创伤”给人的感觉,无非是我们去替代被创伤人的所有情感感受,好像我们也被创伤了。或者我们经常讲,在心理咨询事件当中,我们由于接触心理创伤的病人,我们也被创伤了。这听起来好像是蛮负面的词。
但是从“共情”的角度讲,正是因为替代创伤的发生,那才是最最好的“共情”。
举个例子。我经常会提到这样的情景,当年汶川地震之后我们去做“危机干预”。当初我记得我去得还算比较早,5月12号地震,5月14号我就被要求要集中,5月15号一早就赶过去。
到了那边,我大概第一个礼拜是在骨科病房里面对于一些骨科的病人进行心理危机干预或者心理援助的工作。
我印象非常深。那个时候刚去,他们骨科的医生护士就要求:我们这里很多人有心理问题,希望心理干预的专家能够帮助做点工作。毫无疑问,这么大的灾难,骨科病房的心理问题肯定会非常严重的。
所以当时我就问他们说:先看谁?他们说:
“先看一个女孩子,大概只有18岁,她在地震当中不但目睹了父母被压死的惨状,她的两条腿也压坏了被截肢了。她的心理问题一定很严重,你是不是先去帮助她?”
我一听到这个情况,就去看她。当我到这个女孩子的时候,我自己也愣住了,因为她两条腿截肢都截到大腿,整个人在床上,好像一堆肉放在床上没腿了,又得知她的父母在地震中被压死了的悲惨遭遇,因此我在床边就愣住了。
那个时候我差不多有半个小时啥话也说不出来。
什么“你要鼓起勇气”、“很多人跟你在一起”等这些话根本无力想起,说不出来。
当初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她怎么没死,还不如跟父母一块儿压死才好。留下的人最痛苦,死去反而干脆。两条腿都没有了,父母也没有了,倒不如死了好。”
其实我当初体验的感觉就是这个女孩子每天的绝望感觉,所以我听到她的创伤性的故事后,不做什么努力,就可以体会到跟她一样的感受。
因此,有许多,特别是严重的创伤案例,我们一旦接触到,就会身不由己地体验到创伤背后的情感。
可能你个人不用做什么特别的努力,这份很悲惨的情绪会传递过来,让你感同身受。当然这个时候你的情绪感是完全跟对方在一起,也很能够理解她每天所体验到的东西。
我刚才提到半小时讲不出啥话来。那半小时以后主要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你不可能总站在她边上不说话,然后跟她说:“还不如死了好,活着没什么意思。”你这么想的时候,你的理性又回来了,那个时候不能“共情”了,你在考虑你的身份、角色、任务。
从这个角度来讲,“共情”其实是有得有失。
如果我们完全感同身受,体验到病人或者来访者的情感体验,跟对方站得很近,那是非常好的置换关系。但是一直在这其中如果陷入的时间太长,不能有效工作了,那就是不利的地方,所谓发生替代性创伤是一种职业耗竭。
因此我们在这个方面是要辩证地看待 “共情”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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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进一步说,“共情”的本质还是一部分体验性自我的功能,以及一部分观察性自我的功能。
换句话说,我们自我的一半完全进入到对方的内心当中去感同身受。还有一部分是是观察性自我的功能,我们讲的“直觉”。
“直觉”相当于我们自我的一半,能够感受对方周围发生的一切。
所以通过体验性的自我和观察性的自我这两个方面,我们可以进入到另外一个人的内心当中,并能够融合进去。
当然,所谓的“融合”其实也是“共情”的另外一个说法,就是没有界限、没有距离。
所以我们讲,“共情”是由情感融合构成的,在个人自我功能和客体功能当中都能够进行可控制或者说可逆转的退行。
再讲得通俗一点,就是我们想进去就能进得去,想出来和需要出来的时候也能够出来。能够做到这一部分的话还蛮吸引我们的。
但是说起来容易,在真的心理实践当中有谁能达到如此自如的境界,能够游刃有余地一下子情感完全进去感同身受,一下子又能够有观察性地出来,这是无所不能的感觉。
因此如果要强调“共情”的话,面对病人或者来访者的体验,我们最初的反应是一种完全接纳的态度,甚至需要一点轻信。哪怕是你感觉到对方说的可能不是真实的,或者与事实有蛮大的出入,我们都要先从情感当中去想。
因为幻想或者想象层面当中,所谓一切都可能是真实的。
这么做的目标是需要理解他潜在的动机。
我们做心理咨询,不是做法官、侦探,不去验证事实是什么样子,而要去验证为什么他要这么讲。他阐述出来的这些东西,对他情感当中肯定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希望理解他背后潜在的动机。
因此我们宁愿一边被欺骗,一边顺着病人的材料朝前走。而不要一开始就因为是假的,过早的拒绝。我们要具备一些延缓判断的能力甚至是轻信的能力,这样才可能与病人达到“共情”。
那么问题来了,心理咨询中经常强调的技能是:需要进行面质和澄清。
当然面质和澄清的时机把握,很难说定一个尺寸或者标准答案。也就是说,当一开始存有疑问,我们也不可能每个案例上来就使用面质和澄清这样的一些基本技术。
因为有些特别个案我们非常需要考虑他脆弱的自尊。一上来就使用面试和澄清,可能对方会有一些误解。
所以我们可能会将其留待于后期咨访关系建立之后。真正时期如何把握?肯定要依赖于咨询师在现场个人的经验,对现场氛围的把握去判断,没有人能够代替一个咨询师在咨询的现场做决定。
可以说,希望被“共情”的理解,是我们每个人一辈子所有的情感上的需求。
接下来的话题是有关“共情”的来源。对于病人、来访者的领悟和理解,在心理咨询、心理治疗占有非常中心的地位,所有的都是围绕这个目标服务的。
首先一点,心理咨询师要做到要对人,对人的生活方式,对人的情感、幻想、思维等等有非常丰富的兴趣和探究的欲望。
我想如果没有这些好奇、探究的欲望,我们很难去从事心理咨询的工作。如果你对“人”没兴趣,对“人的内心世界”没兴趣,那是没办法做好这个工作的,而且这个好奇心的量应该比较足,本质上是善意的。
这个“本质上的善意”指的是我们想去帮到对方,或者我们想去理解对方。目的也是让对方更加深自我理解,提供给对方一个参照。
什么叫“不是善意的”?我们如果目标是去控制对方,或者还有什么其它的图谋,并不是为了帮到对方,就不是善意的。
当然,任何事情都不要走极端,过于无情的好奇心也可能会使病人承受不必要的痛苦。
为什么呢?因为他要在你面前做无休止的暴露来满足你的好奇心。虽然你非常好奇很想探索,但是也要考虑对方的承受能力,是不是达到已经可以无限制的暴露,特别是创伤的痛苦。
有时候我们会在心理咨询实践当中去评论一些现象,特别是精神分析取向的心理咨询里,一个咨询师能够做到很犀利,刀刀见血,直指人心,一层一层把对方剖开,本身会有肆虐的快感。
把对方很严密的防御都一步步打开,让对方接触到内心中最痛苦的部分。
这从理性层面上可能出发点很好,但是一定程度上、客观当中,病人会承受不了,你满足的可能是自己潜意识里面肆虐的快感。这一点我们在心理咨询当中是非常需要去节制的。
刚才我们也提到,“共情”是通过部分和暂时认同的方式来理解另外一个人的做法,因此我们要同一部分的自我认同断绝关系。
这句话再说的通俗一点讲,你在“共情”的时候肯定是要忘掉你是谁,你正在干什么的。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讲,
“共情”是一种退行现象,和或多或少被控制的压抑是有关系的。
有的时候要放开最原始本我的状态体验对方的情绪,有点相当于要把自己完全建立起来的自我等等全部暂时打掉,走到对方那里去体验。
一个人的“共情”能力是怎么来的?其实“共情”产生情感上非常亲近的感觉,在我们生命的头几个月就形成了。
“共情”给人感觉是非常好的,因为你所有的所感、所体验到的东西,别人能够完全感同身受的反馈给你,这个时候是非常亲近的,就相当于共生阶段的婴儿受到周围比较好的照料和回应一样,感觉是非常安全、非常舒适的。
所以可以说,希望被“共情”的理解是我们每个人一辈子所有的情感上的需求。
比如我们设想婴儿的感觉。婴儿的体验就是,饿了马上就有得吃,渴了马上就有得喝,尿布湿了马上有人去换。所以当时当刻正所需要的,总会马上有人回应,那种感觉非常舒服。有点相当于想做什么,马上就能够达到什么,能够获得这种愉悦。
这个对于婴儿来说是非常需要的,因为他要建立基本的信任感和基本的安全感。他没有能力照料自己,需要照料者给他这种感觉。
我们成年人在痛苦的时候,有的时候也没有照顾自己的能力,所以我们非常需要别人“共情”的理解。
我前面也提到过,对于“共情”有的时候会讲是天生的。其实,我们咨询师已经是成年人了,我们有没有很强的“共情”能力,相当一定程度上,可以追溯到我们在小的时候前面几个月有没有被很好地照顾、很好地回应。
如果我们从小被照料者很好地照顾到,情感上的回应都比较充分。那我们的基本安全感、基本信任感就会比较好,这是我们自我功能强的一个重要基础。
这时候我们才有能力可以去暂时的放弃自我,跟别人的情感去进行认同,然后还有能力再回的过来。否则的话,我们不太敢去放弃自我,因为我们很怕回不过来。完全去认同别人后,自我就会迷失了。
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们确实发现,一个人的“共情”能力很难通过几个月所谓的“训练”来提升,或突然变得善解人意。这个大概还是有一定的人格基础。
一个人对于情感上的安全感,有许多是根深蒂固的、深入在潜意识里面的。不是一个人通过意识层面上的努力,说我要(强求自己)相信别人,就能做到的。
当然,并不是说小时候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得到很好的回应,那这个人在“共情”方面就没有希望了。如果这么说的话,心理咨询、心理治疗肯定什么都做不了了,所以并不是这样。
因为我们讲一个人的成长可能是终身的,我们每个人都不可能从小到大都很标准化地、很顺利地成长,都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那我们就有机会不断的补课,不断的提高。甚至于我们正因为缺失过,通过补课我们可能对这个问题理解的可能会更彻底。
“共情”从来源来看,我们可以知道,照料者其实许多是非言语的活动,包括语调的变化、皮肤的触摸、示爱的活动、看护性的活动这些。
因为善解人意,照顾别人,回应情感好像是妈妈、女性更擅长。
所以我们发现“共情”起源于最早的母婴关系,或者说看起来有些女性的特质。 因此一个治疗师如果要充分地感同身受了解别人,需要跟自己的母性成分能够和谐相处。
换句话说,如果一个男性治疗师需要能够感同身受,很温柔、很“共情”的理解别人,他需要跟自己的这个有点女性特质的部分和谐的相处。
当然从理论中我们都会知道,任何男的会有许多女性的特质,一个女性也可能有很多男性或者被标签为男性的许多特质。特别是在心理咨询实践当中,在精神上我们其实是双性的,Jones称之为“治疗师的精神双性”。有点相当于男女通吃。
一个心理治疗师,其实具有通过非常亲密的方式去理解另外一个人的欲望。
因为我们发现,在心理咨询实践当中,一周一次、一周几次,一个咨询师很好的倾听理解另外一个非常痛苦的来访者。可能这个来访者,在生活当中,对另外一个人从来不可能会讲他很多内心的隐秘、痛苦,但是却会对心理咨询师讲。
这种方式,其实是非常的亲密接触。所有的一切都暗示着一种进入别人内心的倾向。当然,我们从他的来源来看,从最经典的弗洛伊德的理论来看,是来源于力比多和攻击的冲动。
要追溯为什么我们会有这种欲望,可以追溯到我们与母亲共生性融合的努力,也就是暂时回到子宫,或朝向母亲体内敌意的破坏性冲动这两个极端。
所以我们考虑共情来源的时候,一定要思考,是什么促使一个人从事咨询、心理治疗的工作,愿意将其一生投入到对心理疾病和痛苦的病人的治疗当中。
共情的目的是希望得到领悟,领悟一切痛苦的前因后果,领悟人生的本质。
这是一种谋求无所不能能力的层级,这可能是婴儿期就有的萌芽。也就是说,没有什么东西我们不确定的。所有一切痛苦、疑惑等等,我们都能够要去搞清楚,都能够搞明白。或者讲,我们现在经常说的“要活得通透,活得透彻”。这些是一个无所不能之能力。
只有婴儿对所有一切不知道,为了克服这种很无知的感觉,才会用“无所不能”去防御。当然这也会有建设性的一面,使我们去探索很多东西,包括:我们去领悟到人心理活动的一些本质和规律。
另外一个看法认为,我们要去领悟克服对陌生人恐惧的方法。
这点我想更通俗一点,更容易理解一点,因为对陌生人我们本能上是很害怕和恐惧的。我们对另外一个人的心理活动、心理痛苦有了一定的领悟后,我们就很想把这个领悟传递给别人。
为什么我们有把自己对痛苦、对人生的许多领悟传递给别人的冲动呢?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来讲,这可能是一种修补内疚情感的方式。
什么叫“内疚情感”,怎么去修补它?从人的成长过程当中,当我们很幼小的时候,会从本能的角度出发,很想去伤害比自己更幼小的人,伤害有病的人,哪怕是自己的同胞,因为涉及我们跟他们的竞争。逐步长大的过程当中,这种对他人的伤害会让我们产生内疚。
因此我们很希望去做点什么去克服这种内疚。这其实是成熟的心理防御期,是利他的一个重要来源。
比如我们去做慈善,做志愿者之类帮助别人、对别人很有好处的事,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内心平静、更舒服、更宁静一点。这种需求,一定程度上是想克服从小到大潜意识里面的内疚。
这个内疚不是因为你现实当中做错了什么事,而是潜意识里面曾经动过一个什么念头想要伤害谁导致的内疚。这些被压抑着,所以我们成长以后很想做一些好事、建设性的事,去抵销这些内疚。
因此和对抗抑郁的作用一样,我们对领悟的追求和传递,也是一种对抗恐惧的方法。
因为我们分享了自己的领悟给别人,然后我们进一步追求到领悟,我们就好像不那么害怕了。
因此从某个角度来讲,我们治疗师对病人很多人生的意义网部分的探索,一定程度上是为了克服自身的焦虑。
与其说是给病人咨询,对病人进行不断的分析和探索,不如说在某种意义上其实是对自己的分析。
我想这一点,从事心理咨询的人都会知道,心理咨询做到一定的份上,做到一定的时间,肯定受到自己某种东西的局限。
自身内在的成长没有突破会影响到你职业生涯当中的进一步的发展。
有时候我们做心理咨询的过程当中,为了证实自己的一些想法、一些建构、一些观念是不是符合病人情况,会从“共情”的参与者,变成一个相对客观的观察者。
也就是说,从“共情”转变成内省。从问题解决的思维,转变到直觉。从过度的卷入参与转变到拉开一定距离的观察。
所以“共情”对治疗师有情感上的要求,要求不断的进行自我审视。
这也是我们经常所说的“第三只眼”,做到这个非常不容易。一方面,要感同身受地投入进去。另一方面,要跳出来观察,这有点像自己分裂成两部分,对于一个人自我功能的要求是很高的。
为了产生“共情”,首先必须进行退行。退行到一定程度又要从中返回,去进行工作,整理得到的信息,检验它的真实性。因此我们刚才提到一个人自我功能要强,就要比较灵活或者说能够游刃有余。
治疗师比较僵化的强迫性的性格可能阻碍自己产生“共情”,所谓没有办法放得开自己。
其实有的时候我们不那么容易放开的。比如突然跑到一个陌生的场合环境,要不太擅长表演的你当众唱一首歌,我们很难进入状态,因为我们有的时候会想“这个样子怪不怪?”
压抑的冲动可能会让“共情”变成认同,然后也会导致进一步的付诸行动。
换句话说,我们太束缚自己了、太僵硬了,可能有的时候直接就会变成“认同”了,并且还会付诸行动。很难又进去,又出来冷静理性地观察看待并整理得到信息,这样会比较困难一点。
因此我们有的时候还需要使用跟“共情”最最接近的直觉。因为“共情”和直觉都是比较迅速地、深入地获得理解的方法。我们讲“共情”是一种跟情绪和冲动建立密切接触的方法,但是直觉对思想有同样的作用。
共情和直觉是这种天赋的两个基本要素,一个好的治疗师,对这两者都要能够很好的把握,并去在实践当中不断的运用和积累经验。
如果说“共情”导致情感和形象的话。那么直觉会起什么作用呢?直觉会使你恍然大悟,感觉是触及到了根本的问题,所以这两个方面有接近的部分。
我们在心理咨询实践当中要去理解对方的内心世界,捕捉隐藏在意识内容后面的潜意识的意义,这是一种天赋。
心理咨询里一个来访者很苦恼,并不是不懂道理。现在很多人道理都容易想明白,都知道理性。比如:我们碰到很多来访者文化程度很高,职位也蛮高,甚至他原来还经常还会开解别人。
这些来访者道理都懂,但是碰到某一个点就是搞不定,摆脱不了苦恼。因此如果不从情感入手,感同身受的理解别人的情感体验,我们就不可能揭示病因和进行治疗。
当然,这句话有点侧重于精神分析的取向,因为精神分析认为病因都是潜意识的未处理好的冲突。
直觉的能力可以使一个人非常的机敏,但如果没有“共情”,直觉就不可靠,可能产生误导。
所以情感也是蛮重要的基础。如果没有良好的愿望,感同身受的情感的体验,一个人的直觉再机敏,方向也可能走偏,也可能不可靠。
所以,对于一个治疗师来讲, “智商高”好吗?当然是好的。文化水平高,受教育程度高,当然也很重要。
但是从心理治疗的角度来讲,心理治疗师更需要一个可以触及的,可以理解的潜意识的头脑,这个更重要。这可能跟你受教育程度、你的智商没有非常直接的关系。
从这个角度来讲,一个人要有很好的“共情”能力,要走进自己的潜意识。他的最终的目标在于对于自身重要的潜意识的欲望、防御、幻想,特别是对自己婴儿时期的各种冲突以及后来的防御的衍生物能够在意识层面得到理解。
这也是我们说的个人体验的终极目标,特别是让自己未解决好的一些冲突能够浮现出来,再去理解它。当然要达到这个最终目标的过程是非常艰难的。甚至我可以这么说,很难有人最后能够完全达到,大家都是在逐步达到的过程当中。
哪怕我们作为心理咨询师、治疗师也不见得做得到解决自己原来全部的冲突。
我们唯一能做的是修正一些冲突,使之成为更加适应的形式,或者把不成熟的防御机制转化到一部分神经症型水平的防御机制,很原始的防御机制能够转化为更成熟的防御机制,让我们更好地适应现实。
还有一些很难改变。我们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的口味很早就被决定了,但是关键是我们要能够容易接近。说得通俗一点,你至少知道自己有这些东西没被解决。而以往的话,你可能根本就不能面对或者根本就不能走进这些部分。
因此从这个角度讲,我们哪怕已经在实践,甚至实践了蛮长时间的心理治疗师来说:最重要的是我们的潜意识可以被控制,甚至可被利用来参与到治疗当中。
因为我们的反移情是很好的治疗工具,可以很好的跟对方的移情匹配理解咨访关系的发展。因此我们自己的潜意识,是一个很好的理解对方跟我们互动的手段或工具。
要再次强调“共情”的问题,为什么我们要“共情”呢?因为来访者非常痛苦,非常困难,有各种各样的丧失的体验。
我们要去跟一个非常痛苦的人,丧失爱的客体的人建立接触,唯一的办法就是“共情”。
共情一部分的意义是去尝试着归还以往丧失的接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一个来访者在非常苦恼的时候,你需要让他去体验小时候非常被好照顾的一个好的感觉。
因为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能力去主动思考现实和关心别人,而非常需要被别人理解。他自己就相当于一个很弱小的婴幼儿,很难有恰当的方法用语言的表达,基本上要靠别人推测他需要什么。婴儿可能饿了、可能渴了,猜到以后你要比较及时地回应。
我们要做到很好的“共情”前,要已经克服了自己的抑郁倾向。这句话并不是说我们心理咨询师都不会抑郁的,这是不可能的。
现实生活当中一个人没有抑郁的话,我们开玩笑地说,大概活得太肤浅了,至少活得不深刻。
因此并不是说没有意义,而是说在咨询治疗的时候不要有强烈的抑郁影响到你去“共情”别人,这是需要克服的。
再说得通俗一点,在心理咨询治疗的时候,你要去帮助别人,但你自己都还没有搞定,处在一个很不好的状态当中,就很难再有能力和精力去感同身受的体会、帮助别人。我想这一点不用强调,大家都会比较容易理解。
因此我们回过头来说,作为心理咨询师、心理治疗师,我们的潜意识欲望有各种各样。
比如:我们前面提到过,我们可能有好奇心的满足,也有施虐的倾向,也有要抵消一些早年遗留下来的内疚、去补偿的想法,也有为了克服自己内心问题,完成对自我的分析等愿望。
从潜意识的角度来讲,这些都可能是我们要去做心理咨询师、心理治疗师的原因。这些原因客观存在,但不是关键因素。说得极端一点,并不是我们有这样那样的潜意识的欲望冲突,我们就不能成为咨询师、治疗师了。
而关键是我们因为这些潜意识的欲望冲动,和它们派生的活动或激发出来的我们的各种防御怎么很好的去本能化进行综合。
或者我们讲,我们的潜意识冲动,是需要在实践当中被我们所察觉理解并驯服的。这样的话,可能我们能够更好地去理解到对方的潜意识感同身受。
或者换一个说法,我们不可能没有内心的许多冲突、冲动的问题,不可能没有欲望。这个欲望本身没有对错问题,关键是我们要能够逐步更加明确,能够清楚的感知到,并且能够用恰当的方式把它利用到工作当中来。
虽然我们希望做这样的努力,但是如果这种潜意识的欲望、综合得不成功或者只有部分成功怎么办?
接下来就要问,这么一些原始的东西,能否进入到我们理性的自我。也就是说我在心理咨询、心理治疗的时间当中能不能有自我察觉,并且服从理性自我的影响和限制。
我自己的体会是,反移情的自我察觉永远是很艰难的问题,能够事后有所察觉已经非常不错了。因为我们在现场跟来访者互动当中,同时要觉察自己的反移情几乎是很不可能的事。
今天讲了所有种种跟“共情”有关的所谓的各种传说,从它的定义也好,各种本质也好,或者说它的局限、它的困难也好。甚至我们之所以对它过分强调,其实是因为希望我们自己能够成为完美的治疗师。
这个目标非常吸引我们,我们希望达到某种境界,最好能够时时刻刻跟来访者保持同步。所以在案例讨论的时候也好,在各种交流的时候也好,我们经常很强调要贴着来访者的感觉走。
我们希望成为完美的治疗师,但这也可能让我们很累。
所谓“很累”,我是有过一个体会。某个阶段我接个案会接得比较多,甚至从早上接到晚上连着做了10来个。做完以后,回到家里,连话也不想说了,饭也不想吃,闷头在那里不停地抽烟。
这是超负荷的去“共情”理解别人,我们情感消耗得太多太久了。但如果我们碰到一个创伤很重的案例,不“共情”就没办法帮到对方,可如果卷入你又不能想出来就出来,毕竟我们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所以我们肯定会卷入蛮深,这个时候就很容易伤到自己。
因此我们经常处在这样的矛盾当中,又希望力所能及地共情,又希望不要被伤得太深。其实哪一个咨询师、治疗师没有受过创伤性的案例的伤害?这个肯定会有的。
但是我们都还能够挺着熬过来,因为我们做心理咨询师、心理治疗师也好,或者其他任何一个人也好,只要活着有能量肯定难免不了要去折腾这些基本的情感,爱恨情仇。
可能这就是我们的命,因此我们总是在这两者之间徘徊。太累了有的时候想停一停,我们就不“共情”也可以。又有能量了,又希望继续努力,在这个当中不断的徘徊。
这也是心理咨询或者心理治疗很吸引我们的地方,或者引申来讲,也是人性当中很吸引我们的地方。
因为在接触这些过程当中,可以走进我们内心自己真实的感受,让我们自己在这个过程当中也在不停地成长。
这就是今天我围绕着对“共情”的各种理解和大家进行的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