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地活着,就是生命的意义——解读电影《公民凯恩》与《阿甘正传》
2015-11-19 10:44:15 发布:人生的意义网
如果说影片《公民凯恩》中那座阴霭笼罩的庄园伴随着一段沉重而震人心魄的音乐重复出现在片头与片尾,喻示了在命运的定与不定之间,人生的沉重、压抑、孤独与苦闷的话,那么影片《阿甘正传》中那枚随风轻舞的羽毛伴随着一段舒缓而悠长荡远的音乐同样地重复出现在片头与片尾,是否暗示了在命运的定与不定之间,我们也可以轻松、快乐、无拘而自由地飞翔。
《公民凯恩》和《阿甘正传》可以说是两部风格迥然相异的影片。前者以一种严肃、沉重,同时又带着新闻式轰动性的手法追溯了一位报业巨头凯恩传奇的一生;后者则自始至终地以一种温情、柔和,甚至诗意化的氛围叙述了一个智商比普通人低的“呆子”阿甘的传奇经历。然而仔细思考这两部影片,透过凯恩与阿甘这两个迥然不同的人物演绎的迥然不同的经历,我们却发现某些生命意义层面上的共同的东西。
凯恩说:“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决定我该怎么做,那就是我自己。”阿甘说:“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无法知道会吃到什么口味。”在命运的定与不定之间,我们究竟是否可以把握住自己的人生,究竟应该如何定好人生的航标?这也许就是我们解读《公民凯恩》与《阿甘正传》这两部世界经典影片的最大意义所在吧。
一、财富与奔跑
一个人的童年往往对他的一生有着不同于其他阶段的特别意义,而童年的某些不同寻常的经历有时甚至决定了一个人整个一生的命运轨迹。
凯恩小时候虽然是一个贫民家庭的孩子,但就像所有孩子不管处境如何不同,他们往往都会有一个自己的不被成人世界打扰的自由空间一样,童年的凯恩依然有着他自己快乐而自由的生活:可以在漫天飞舞的雪花间欢快地奔跑,可以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上随心所欲地堆雪人,滑雪撬。然而因为一笔财产继承权的原因,他父母将对他的监护权让给了撒切尔先生,但是这样一种决定是在凯恩不情愿的情况下做出的,可以说,是大人在违背孩子意愿的情况下强制为他选择了道路。童年的凯恩被迫离开亲生父母,远走异地而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影片中当凯恩怒目横视要带他走的撒切尔先生时,他愤怒的目光不仅表达了他内心的强烈不满,更意味着他自由、快乐的童年生洁的结束。
而阿甘小时侯则是一个智商只有75,双脚天生有障碍的低能儿。为了矫正双腿,带上了脚箍,行走僵硬,为其他孩子所排斥。在同龄人中,他唯一的朋友就是珍妮,在与珍妮一起坐在树上手牵着手的快乐时光里,他懂得了真诚与友爱。有一次为了躲避其他孩子的欺侮,在珍妮“快跑”的呐喊声中,阿甘艰难、拼命地奔跑起来,奇迹般地,他的双腿恢复到了正常状态,脚箍在霎那间粉碎了,他不仅可以自由奔跑,而且奔跑速度惊人。自由地“奔跑”便是阿甘以后的人生。
崇尚自由是人类的天性,而“思维或精神的自由是人类最彻底的自由”。童年之所以成为许多人记忆中最美丽而珍贵的部分,就在于人在童年时的心灵状态是最为自由而不拘的。那是一种与生俱来,却又至高无上的境界。心灵舒展的孩子,必然会快乐而轻松地飞翔。如果说童年的凯恩从某种意义上告别了自由,那么童年的阿甘则无疑是奔向了自由。
二、《询问报》与巧克力
凯恩童年时代的经历对他以后性格的发展无疑产生了重要影响。他性格中最鲜明的一点就是强烈的反叛性以及对自由的崇尚。“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决定我该怎样做,那就是我自己。”童年的任人摆布使他强烈地意识到要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要向世人证明自己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影片侧面叙述了凯恩曾经被许多学校开除,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可能还是他自由不拘的性格与学校各种规章制度的限制、束缚产生了强烈的冲突。青年时代的凯恩最闪光的地方是人性的觉醒。他在继承了一大笔财产之后,并没有沉沦为一个沉迷于金钱酒色的花花公子或是一个欺压弱势群体的上层贵族;相反,他想到的是广大底层民众的利益,以及许多社会的不公正现象。于是,他开始创办《询问报》,通过报纸揭露社会的阴暗面,批判剥削现象,为贫民阶层争取权利。而他自己也声名鹊起。青年时代的凯恩,以自由的言行诠释着生命的价值。
“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无法知道会吃到什么口味。”阿甘在摆脱脚箍的束缚,开始自由奔跑之后的人生,就是巧克力般的人生。一个接一个的传奇故事接踵而至:因为惊人的跑步速度而被大学破格录取;成为橄榄球冠军;大学顺利毕业,成功获得学士学位;参加越战、奋勇抗敌,在战火中救出同伴,回国后被授予光荣的勋章;成为乒乓球天才,到中国参加世界乒乓球比赛;多次入白宫,受到总统接见;成为全国闻名的捕虾大王、百万富翁;跑步横越了美国,成为万人注目的焦点。影片将这样一些传奇经历喜剧性地付予一个低智商的“呆子”,观众在意想之外阵阵发笑的同时,亦会进一步发现:在阿甘的世界里,财富、名誉、地位其实轻如尘霭,他所珍视的是真诚、善良、守信、与世无争,以及对朋友、亲人单纯而不变的爱。在抛开了财富、名誉、地位、权力的束缚之后,他走出的道路参差万态而自由快乐。不管处境如何不同,他总是清醒地坚守着人生真正的幸福。突然间,阿甘又成了一位超越了所有人的智者。
人的生命可以有三种形式:“自然生命”、“社会生命”、“精神生命”。其中“精神生命”是“人最有自主权的一条性命”。精神自由是自由的最高境界。“人类社会是一个由真、善、美和假、恶、丑共同建构起来的价值系统”,人的精神自由的实现,归根结底乃是对假、恶、丑的不断克服,以及对真、善、美的不懈追求。青年时代的凯恩与阿甘以两种不同的方式向我们展示了生命的真正意义——精神自由。
三、仙那都与绿草地
仙那都庄园可以说是凯恩一生名誉、地位、财富的象征,同时也是他人生悲剧的象征。青年时代闪耀着人性光辉的凯恩,在拥有了名誉、地位、财富之后,却于无形中被这些“物”所控制而丧失了自由。他害怕名誉的逐渐消失,害怕昔日光环的逐渐暗淡。在众人的贬斥声中顽固地坚持让妻子苏珊唱歌剧,花巨资修建豪华的芝加哥歌剧院,建造自己的私人王国仙那都庄园,他做这些都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昔日的凯恩,以捍卫他曾经有过的光辉的名誉与地位。然而他在为自己建造一个华丽的私人王国的同时,也给自己建造了一个沉重而坚固的囚笼。当深爱着他的第二位妻子最终离他而去时,凯恩已然不可能再是昔日的凯恩,而是一个摇摇欲坠的王国中一位孤独的君王。
阿甘却记住了妈妈那句话:“钱够用就好了。”他把多余的钱捐给了教堂,帮助朋友巴布的亲人过上富裕的生活,把捕虾公司的财政大权交给丹中尉……阿甘温馨的家是绿草地上一座白色的楼房,旁边是一片宁静的湖水。在那片绿草地上,阿甘与珍妮在经历了几度的分离与重逢之后举行了婚礼;双腿残废的丹中尉在经历了人世的种种残酷考验之后,带着他的妻子来到了这片绿草地;珍妮的灵魂最终安息在这片绿草地;阿甘与儿子在草地旁的湖边静静地垂钓。绿草地是一片自由的希望之地。
当一个人过于沉浸于“物”的世界时,往往结局便是被物化,受物控制,被物驱使。在这种情况下,“人的人格被肢解、感情被伤害、心灵被扭曲、自由被牺牲,以至精神失落、理想幻灭”。如果以占有财富、名誉、权势的多少来衡量一个人的成功与否,那么凯恩和阿甘无疑都是大赢家。然而对待名誉、财富、地位的不同态度导致了两个人截然相反的结局。凯恩的悲剧在于他为“物”所控,阿甘的幸运在于他从不曾受控。
四、水晶球与白羽毛
凯恩在妻子苏珊离他而去时,打乱了房间里所有东西,却留下了一个水晶球。临终前他握着水晶球,留下了“玫瑰花蕾”的“遗言”后溘然长逝。对凯恩而言,水晶球里边纷纷扬扬的白雪飘落到简陋农舍上的情景,正是他童年时曾经有过的短暂而自由的快乐生活的重现。影片中一直在追问这样一个问题:“玫瑰花蕾”究竟指的是什么?影片结尾说,凯恩一生拥有很多东西,“玫瑰花蕾”可能是他得不到或失去的东西。人生就像一块拼图,“玫瑰花蕾”就是拼图中缺失的一块。当凯恩一生不懈奋斗,为自己挣下一座辉煌的私人王国却发现原来不过是一个囚禁自己的牢笼时,他想要寻回的是儿时那片自由的自雪飞扬的天空。凯恩的“玫瑰花蕾”就是那段失落了的童年生活。然而我更愿意将“玫瑰花蕾”理解为凯恩一生都在追求的,曾经拥有又在不觉间悄然失落了的自由。也许凯恩最终并不孤独,因为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明白了人生最值得珍爱的是水晶球里那片自由的天空。
对阿甘来说,也许命运就如同那片轻轻飘落又随风飞扬的白羽毛。也许是早有定数,也许只是随风飘零。在命运的定与不定之间,我们能做的也许就是像阿甘一样怀着一颗真诚、善良、不拘的心去面对生命中的每一个故事,在把握人生的过程中,不要失落了最美好的东西。影片结尾阿甘送小弗勒斯上学,就像当年妈妈送他上学一样,白羽毛从他脚边轻轻飞起,它是为小弗勒斯而飞,也是为阿甘而飞,也是为每一个向往自由的人而飞。
相对于刀耕火种的原始蒙昧时代,已经进入到高度精密复杂的现代文明阶段在物质方面的发展是毋庸置疑的。然而伴随着物质文明的日益发展,越来越多的人却感觉到人性的受压抑、受排斥。这不禁使我们怀疑:人类究竟是在解放自己,还是囚禁自己?我们今天所处的时代究竟是白银时代,还是黑铁时代?而水晶球与白羽毛要告诉我们的是同一个含义:自由地活着,就是生命的意义。
当凯恩用一生的奋斗为自己建造起一个豪华雍丽的仙那都王国,却发现原来只不过是一个囚禁自己的牢笼,换来的只是无休无止的孤独时,我们不禁震憾:难道人生一切的忙忙碌碌,最终只是为了给自己营造一个美丽的囚笼?《公民凯恩》是一记警钟。只此一点,它就不愧为“现代电影的纪念碑”。当阿甘意外地拥有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金钱、名誉、地位以后,他义无反顾地穿上白球鞋,开始了在美国大地上历时三年多的奔跑,没有给自己确定目标,确定终点。也许人生本来就只是一个过程,而不是一段确定了起点与终点的既定路程。停下来时,他明白妈妈那句话:“人生有时需要忘记过去,才能继续向前走。”诚然,在人生的道路上,我们大可以把“物”当作是路旁的一些点缀,没有必要因为它光辉美丽的外表而驻足不前。只此一点,在我看来,《阿甘正传》也足以成为一座“纪念碑”。
人类栖居于这个世界,有许多言说也许是不可言说的,比如生命的意义是什么。然而,对不可言说的言说进行言说,又注定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必须肩负的使命。诚如阿甘在珍妮坟前所说的,“究竟是命中注定,还是只是随风飘零没有定数。”这或许是我们每个人在思考命运时共同的困惑。在命运的定与不定之间,人类应当如何现实地生活好,是我们必须永恒探索的主题。
我们都身处在物性与人性的夹缝中:一面是外在于人的物质,如金钱、权势、名誉;一面是人内心深处一切美好的东西,如自由、善良、美、真诚。从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开始,“物”就在不断地伤害我们。人生的终极价值究竟是要为自己建造一座“物”的堡垒,还是去捍卫人性中一切美好的“花蕾”?《公民凯恩》与《阿甘正传》试图诠释的是同一个含义。
身处世间,人类注定无法彻底摆脱物质而存在,然而“物”又使我们陷入不自由状态。对物性的趋拢,往往导致对人性的疏远,金钱权势等物性的东西是导致人类堕落的普遍根源。人性的复归成为人类共同的使命。超脱物性对我们的控制,是完成这一使命的前提,那是一个逃离物质、实现自由的过程。是否具有人性的光环,是人所以为人的最基本条件;当一个人完全沉浸于物的控制,抛弃了美好人性时,便成为一个物化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个物。
如果把物性看作是此岸世界,把人性看作是彼岸世界,那么身处此岸世界,而心向彼岸世界的人便是获得了自由。明乎此,我们说,自由地活着,亦即不受物控地活着,就是生命的意义。